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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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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冰天雪地的山上熬了一夜, 所有人都困頓著,短暫的歡呼之後,一個個打著哈欠開始收拾東西, 演員們最辛苦, 凍了大半宿, 這會兒一下來,個個是哆嗦著的,助理們立刻迎了上去, 熱水和衣服全堆上。

好半天緩不過來, 只好捧著熱水一點一點啜飲著。

好在沒有不好伺候的演員, 沒聽見什麽埋怨的聲音。

各自忙碌著收拾東西。

時夏過去要把羽絨服披在周政爍身上, 個子矮, 他偏巧站在高處和人正在說話, 她踮了踮腳也沒能夠得上,一時傻站在那裏。

對面和周政爍講話的攝影師登時笑了,沖著周政爍使眼色,鬧了時夏一個大紅臉。

剛還在爭辯自己不矮來著,轉頭就打了自己的臉。

人來人往, 摩肩接踵的, 剛剛背部被人碰了一下, 他也沒在意,沒想到竟是她在後面,這會兒抱著羽絨服,仰著臉, 十分無辜地瞧著他。

周政爍扭過頭來看的這片刻,眸光裏也不禁染了些笑意,從高處下來,立在她身前。

挨得近了,時夏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氣,仿佛呼出來的氣都是冰的,也顧不上窘了,忙把衣服披在他身上,小聲問他,“要不要拿熱水袋來給你暖一暖?”

他只是笑著,緩緩搖搖頭,目光黏在她身上,仿佛看著她是件多大的樂事,“不用了,緩一會兒就好,留著給女演員用。”他把衣服拉鏈拉好,戲服顧不上脫,就裹在裏面,他這會兒手冷的很,於是也沒牽她手,只偏了偏頭跟她說,“我們走了。”

其實拿來的炭塊早燒完了,拆了幾根木料用來燒水,這樣的天氣,即使野外也找不到薪柴,熱水根本不夠用。

他這語氣,想必是早有所料。

這些年接拍的戲,幾乎沒有容易拍的,更艱苦的條件他都受過。

時夏點了點頭,差不多也猜得出來,不禁有些心疼。

跟著他往車那邊走,走了兩步,忽然上前攥住了他的手,牽著,“我幫你暖一暖。”

他一楞,腳步頓了,偏過頭垂著眼看她,模糊的光線中,能看見她一張小臉,含著笑意,還有一點兒難察覺的羞赧。

卻也沒閃躲,直勾勾看他,瞧見他目光的時候,笑意漸深了些,像是邀功的小動物,眸光是柔軟而濕潤的,“我手這會兒可暖了。”

她內眼角很深,眉眼彎起來,是圓潤的月牙型,眼珠子又黑,潤潤的,仿佛汪著一潭子水,他有時看久了會忍不住親她眼角,她睫毛會顫顫地抖動,像把小扇子,能刮在他心口最柔軟的地方。

恍惚回到很多年前,她也曾抓著他的手,站在人來人往的樓道口,明明羞得臉都要滲出血來了,還是直勾勾盯著他,固執地問,“你答不答應?”是問他要不要給她中秋晚會的獨舞配樂。

她跳民族舞,往常配的是箏樂,不知從哪裏聽來他會吹笛子,非要和他搭檔一次,那時候那個年紀,男女生但凡多說兩句話就會傳出點兒暧昧來,何況是同臺。

那時他們還沒有在一起,他不是輕浮人,原則感又重於一切,一邊兒覺得她小女生心性,不必當真,一邊兒又忍不住去留意她,最後還是答應上臺。

那天晚會在大禮堂舉行,全校數千人悉數到場,追光打過來,臺下烏壓壓一片,什麽都看不見,只聽得見歡呼聲,還有掌聲,氣氛比任何一個節目都熱烈,不知是因為她,還是因為他,又或者,是因為他們兩個的同臺。

她一直在笑,旋轉,跳躍,手腕上的鈴鐺沙啦啦地響著,她圍著他轉,衣擺纏在他的小腿,又甩出去,仿佛暧昧的繩索,後來一直捆著他這顆心,為她掙紮著跳動。

謝幕的時候,她自然地過來牽他手,柔軟的女孩子的手,很小,仿佛沒有骨頭,軟得讓人不忍狠握,虛虛地捏著,像捏著某種珍貴的東西。

一齊鞠躬,仿佛拜天地。

後來錄像帶刻錄出來,她特意拿來給他看,“像不像拜堂?”

他按著她的腦袋,輕嘆一聲說:“你都不知羞的嗎?”

其實從前,她比他要主動得多,明明羞澀,明明膽小,在這件事上,又仿佛有些一往無前的勇氣,她總是會仰著脖子固執地講,“我喜歡你,對你好,想和你做朋友,你不需要有負擔,這是我想做的,我在取悅我自己。你要是不喜歡,我以後偷偷的就是了,不妨礙你。”

也沒有不喜歡,只是覺得她小女生心性,過不了兩天就淡了,不必計較那麽多。

到後來,陷得最深的反而是他。

從前秦成昊質問他的時候總喜歡說,“她到底有什麽?漂亮是漂亮,但比她漂亮的也多的是,個子又矮,一沒錢二沒勢,沒背景,沒家庭,又不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,你就非她不可了是嗎?”

也不是非她不可。

“就好像你在心口種了一棵樹,這顆樹長勢並沒有那麽好,可能所有人都覺得你這裏土壤肥沃,可以有更好的樹苗種下來,但這顆樹苗已經在你這裏紮了根,紮得很深很深,拔掉了就是個一個血洞。時夏對我來說,就是種在心口的那棵樹,即便它長得再不好,也是我用心一點點澆灌出來的。你明白嗎?這棵樹是我選的,是我種下的,別人可以說她不好,但她在我這裏是最好的,無人可替代。”

早就習慣了她在那裏,習慣了每天施肥澆水。

習慣了握著她的手,松開後會有一種濃烈而悲戚的空落感,除了她,沒人能填補。

不是她有多好,只是他喜歡了習慣了,誰也比不上。

誰也,比不上。

只是片刻,他便緩了過來,沒抽出手,跟著她的步子走,她手方才一直揣在口袋裏,暖的溫熱,這會兒順著他手心的脈絡一直滲著,滲到心口去。

“時夏,”他叫她的名字,這會兒只想和她說說話,溫聲問著,“冷嗎?”

她小心踩著雪,握著他的手,抓的很緊,仿佛怕摔了,又仿佛怕握丟了,輕聲答著,“不冷啊。”

她聲音很細,又很軟,以前上學的時候,她的語文老師是個粗放的東北大漢,最看不得她這種嬌滴滴說話輕聲細語的姑娘,每日裏都要訓她一次,有一次他去找她,她就站在座位上背課文,大約被訓得惱了,賭氣似的,扯著嗓子抑揚頓挫地在背,“大江東去,浪淘盡,千古風流人物。故壘西邊,人道是,三國周郎赤壁。……遙想公瑾當年,小喬初嫁了,雄姿英發。……人生如夢,一尊還酹江月。”

蘇軾的《念奴嬌赤壁懷古》。

教室裏一片笑聲,她卻旁若無人似的,自顧自背著,咬著字,每一句都含著比平常高了數倍的音調,抑揚頓挫,鏗鏘有力。

他靠在教室外的欄桿上,隔著窗子去看她,直到她下課,忍俊不禁。有人興高采烈地嚷著,“佳雪,佳雪,你周哥哥在外面等你誒!”

她在一片哄笑聲中走出來,原本抿得緊緊的嘴唇,一下子彎了起來,咧出一個燦爛的笑意,“你怎麽來了?”

他不禁覺得好笑,“來聽詩朗誦。不生氣了?”

她聽出了他語氣裏那點兒調侃,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,但依舊笑得明媚,“我看一見你,就沒氣了。”

真是,人生如夢。

“哦,”他回過神來,點點頭,“那餓嗎?”

“也不餓啊。”

“嗯,困不困?”

“還好。”時夏說完,陡然笑了,側仰著頭,目光順著他的側臉的下巴往上,問他,“怎麽了?”

“沒事,我就是問問。”他很淡地笑著。遠處司機在吆喝,“雪積太厚了,車不好走,大家走兩步,到山腳下集合!”

他們轉了方向,往石階的方向去,石階很窄,昨晚來來回回踩了好幾趟,這會兒又結了冰,“還不如走山坡,感覺這邊兒更不好走。”不遠處一個女演員說著。

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往西面的緩坡去,腳印子一深一淺,白茫茫的雪地裏被踩出一個又一個的淺坑,走到一處土丘,還驚擾了一只兔子,又是一片鬧聲。

淩晨雪很小,空氣是冷的,吸到鼻子裏,涼意能順到喉嚨去。

周政爍和時夏卻都安靜著,一句話沒說,只彼此的手是牽著的。

這樣寧靜又喧鬧的冬日早晨,仿佛帶著別樣的溫情。

“阿政,我很愛你。”時夏驀然說了一句,很突兀,沒有一絲絲的鋪墊和渲染,幹巴巴一句,可她就是忽然很想告訴他。

這些年,總是小心翼翼,似乎從來沒有正經說過喜歡。

他似乎是楞了一下,繼而點著頭,聲線溫柔地說,“我知道。”

從前知道,現在也知道,只是長久以來困擾他的,是她如果有一天想起來那天的事故,不知道會不會恨他。

以前他總想,或者幹脆離開她好了,只是做不到。

幾輛保姆車被困在了山上,拉器材和道具的大車也在山上,路不好走,車輪打滑,最後留了了人在山上看著,其餘人擠在山腳停著的幾輛車上回酒店。

人挨著人坐著,時夏被周政爍擋在角落,占據很小的位置,手一直在他掌心握著。

所有人都萎靡著,周政爍也是,不多會兒就閉上了眼,時夏抱著他的腦袋擱在了自己肩膀上,身高差距,她只能努力挺直了身板,怕他不舒服。

時夏看著窗外,外面白茫茫一片,像她此刻的心情,空茫茫的,又幹凈,又寂寥,其實很慌張,也很混亂,不知道怎麽做,更不知道怎樣才是最好的選擇。

做選擇真難,她想。

周政爍迷迷糊糊睡著,也沒在意,車子停下來的時候才察覺了,她手掌還在他脖頸,很輕地扣在那裏,讓他腦袋安安穩穩枕在她肩膀上。

他略微瞇了瞇眼。

下車的時候,拿手掌緩緩替她揉著肩膀,“疼嗎?”

時夏笑著搖搖頭,“不疼。”

“傻不傻!”周政爍覺得有些心口泛著澀,她從前也是這樣,對人好的時候總是無聲又直接的,透著點兒傻氣,讓人覺得又心疼又好笑。

阿梅挨個兒跟人鞠躬,“大家今天辛苦了,我給大家都訂了餐,過會兒直接送到你們房間,大家吃完暖暖身子,好好休息。”

在一片道謝聲中,大家匆匆進了酒店休息。

周政爍帶著時夏也進了房間,她去浴室放了水,叮囑他泡泡澡再睡,他卻拉了她的手,將她扣在懷裏,帶著她到沙發上坐著。

時夏在他腿上,但即便這樣她的目光也無法和他平齊,微微仰著臉看他,他一臉難掩的疲憊之色,卻還是耐心又溫和地問她,“發生什麽了嗎?從昨晚到今天,都有些反常。”

從昨晚到今天,他總會想起從前的她,想起那些年她的明媚和肆意,那時候的她,和大多數小女孩沒什麽不同,一腔少女心,愛幻想,喜歡笑,有點兒皮,外人面前乖巧懂事,在他面前卻總是任性的很,但只要他哄一哄,她立馬就眉開眼笑。

她就是個小姑娘啊,和任何人都沒什麽不同。

可變故總是一瞬間到來。

那件事之後,她忘記了一些事情,性格也變了很多。

變得有些沈默,不那麽愛笑了,也不太愛湊熱鬧了,內向了許多,從呼朋喚友到喜歡自己和自己玩,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。

醫生說:“最好不要刺激她,做事盡量順著她。”

但其實完全不需要,她什麽時候都能自己安排好自己。

讓他總是又心疼,又無奈。

可昨晚到今天,她給他的感覺是不同的,他說不上來因為什麽,只是隱隱有些不安。

時夏揉了揉他的眉毛,“你困得都睜不開眼了,先去洗澡,睡一覺再聊天,好不好?沒什麽特別的,就是覺得這些年,沒有好好和你在一起,好可惜。”

如果早知道,就多愛他一點,如果早知道,就多陪伴他些時候,可很多事情,是沒有回頭路可走的,所以總是有這樣那樣的遺憾。

他深深望了她一眼,最終還是應了聲,“好。”

他從浴室出來的時候,時夏招呼他吃飯,兩個人靜默無言。

這樣的氣氛,其實是有些緊張的,但時夏找不到緩和的辦法,因為心很亂。

“阿政,我過兩天,要去一趟加州。”兩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,時夏靜默了一會兒,很輕地說了一句,說完緊張地盯著天花板,思索著接下來怎麽開口,可半晌沒有聽到動靜,扭過頭去看的時候,他已經睡著了,眉毛微微的蹙著,大約是累得狠了。

她心疼地撫平了他眉心的褶皺。

心底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。

淩晨睡下,再醒來已經是晚上。

周政爍睜開眼的時候,房間裏沒有人,他心陡然緊張了一瞬,翻身起來,在床頭看見了便簽紙,依舊是她秀氣的字體,“我去見朋友,過會兒就回。”

他本想打個電話過去,轉念又覺得自己這樣不好,他再緊張她,她也是要有私人空間的。

他搖著頭笑了笑,拿了衣服下樓去吃飯,發短信給時夏,“等你回來,我們去看電影。”其實做了演員後,他很少去看電影了。

但回憶起來,以前她是挺喜歡去的,記得在一起的第一年春節,兩個人趁著父母去參加聚會,溜到電影院去看賀歲片,黑漆漆的電影院,她坐在他右手邊的位置,拿著爆米花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嘴裏填,偶爾塞進他嘴裏。

那天看的是喜劇片,她全程在笑,前俯後仰,偶爾激動地抓他的胳膊,幾乎鉆進他懷裏去,女孩子的身體很柔軟地貼在他身上,他總覺得她身上有股香氣,問她,“你噴了香水?”

她把胳膊放在自己鼻子下面仔細地嗅著,“沒有啊!我身上有味道?”

他搖搖頭,“那可能是洗發露的味道。”她又抓著自己的頭發去聞,笑著說:“牛奶味兒,好聞嗎?”

他心不在焉地點點頭,其實不是洗發露的味道,他知道。

到底是什麽味道,他也不清楚,只記得不難聞,甚至有點兒讓人心浮氣躁。

電影好不好看他忘記了,只記得她的笑,被屏幕的光映的發亮。

出去電影院的時候,馬上就要跨年了,廣場上都是人,顯示屏裏放著喜慶而歡快的歌,有小販在兜售會發光的貓耳發箍,她買了一個,別在腦袋上,看起來傻乎乎的。

他嘲笑了她一句,於是她又買了一個戴在他頭上,威脅警告他不許摘下來。

“這樣我們就一樣了。”

兩個人看著對方,互相嘲笑了一通,爾後抱作一團,笑得直不起腰來。

其實沒什麽可笑的,可就是想笑,談戀愛那會兒智商真的是直線下降,變得特別幼稚,又特別無厘頭。

廣場有很多玩游戲的地方,他拿飛鏢射氣球,贏了個大的抱抱熊給她抱著。塞進她懷裏,模仿著電視劇的語氣,睥睨著她說,“拿好,這是朕打下的江山。”

後來有次拍戲演皇帝,有句臺詞和這個差不多,他說完後,腦海裏第一眼浮現的就是那天的畫面,好半天緩不過來。

倒計時的時候,他們隨著人群站在廣場中央,仰著頭看巨大的顯示屏上面緩緩變小的數字。

10、9、8、7……

3!

2!

1!

嘭!嘭嘭嘭!

焰火升上天空,一個一個炸裂開。人群沸騰,她開心地跳著,在滿天碎裂的流光中,踮著腳去親他的臉。

人群喧鬧著,她幾乎是用喊的,“以後每年,我們都一起過,好嗎?”

好嗎?

好的。

年年歲歲,似今朝。

而今,他所願,依舊如此。

他拿了衣服,出門去吃飯,外面天已經黑了,四樓的餐廳裏零星坐著幾個人,他要了份沙拉,囫圇吃了些,時夏回過來消息,是一份影訊的截圖。

今日有部愛情片上映。

他一邊兒吃東西,一邊兒在拿手指在屏幕上點著,問她,“想看這個?”

她很快回了一個點頭的動圖,絨絨的貓咪,作著揖,一副祈求的姿態,他不禁露了點兒笑意,回了她一個,“好。”

在線買票,選了酒店附近的一家商城,從這裏步行,大概要十分鐘左右,這時候才有機會問她,“你在哪裏?要不要我去接你。”

時夏發了個定位,卻是正好在商城裏,“我陪阿梅出來逛街,正好在這邊兒,這會兒已經在吃飯了,你呢?腿怎麽樣?自己過來可以嗎?”

他狀似猶豫地“嗯”了一聲,又說:“過去倒是沒問題,就是……”

“就是什麽?”

“就是我不想帶助理過去,但是我自己走路可能不太方便。”

時夏立馬回了,“那我待會兒跟著阿梅回去一趟,我們再一起出來。”

他含著笑,回了聲,“好。”

時夏也是不放心他,十分鐘的路程,犯不著要人送,可他自己走路過去,時夏總怕他腿不方便,萬一再出什麽狀況。

這事好解決,但周政爍想和她一起走走。

像對兒普通情侶,不用躲著媒體和群眾,不用在乎別人的眼光和揣測,他想,和她多待些時間,哪怕只是一起走幾分鐘的路程。

秦成昊也是下來吃飯,隔著老遠就看見他在這邊對著手機莫名其妙地笑。

於是走過來,敲了敲桌子,“夠了啊,像個變態老男人,一大把年紀了,跟小年輕談戀愛似的。”吃著飯也要膩歪著發消息。

他招呼著服務員,要了份小羊排,爾後又去看周政爍,“時夏最近怎麽樣?”

周政爍點點頭,“挺好的。就是有些反常,不知道怎麽了。”

“哦?”秦成昊挑了下眉,“怎麽個反常法。”

“說不上來,就是感覺,明明一切在向好的方向發展,卻突然覺得有點兒心慌。”

“我知道,安全感缺失。”秦成昊拿指頭扣了下桌子,“你就是太緊張她了。”以前的時候,他還會吐槽他兩句,問他是不是非要在時夏這一棵樹上吊死,現在他都開始接受現實了,反而覺得,她能好好的,比什麽都強,至少她開心順遂的時候,周政爍也是輕松愉快的。

“阿政,你知道你哪點兒最吸引人嗎?”

“善良嗎?”周政爍難得冷幽默了一回。

秦成昊卻沒接茬,只是接著說,“專註。無論你做什麽,都是一心一意的,不會想著敷衍,也不會太急功近利。對愛情也是。”

周政爍笑了笑,“是嗎?”

“我要是個女人,我也愛你。”秦成昊總結了一句。

周政爍笑了,“那可千萬別。”

“其實時夏在你這兒,唯一的優勢是認識你早,敢下手。”周政爍這個人,是極度慢熱和孤獨的,很不容易敞開心扉,他有著極高的演戲天賦,這種天賦是他本身孤獨和敏感的內化,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愛,但又比任何人能看透愛抗拒愛,時夏能在他這樣的心境中找到一絲破口闖進去,真的是緣分吧!“她在你這兒,有著先入為主的特權。”

周政爍擡頭看他。

秦成昊推了推眼鏡,接著說:“既然註定放不下,不如就抓牢一點兒吧!我知道你不做傷人傷己的事,不過破回例,說不定是步好棋呢?”

“什麽意思?”

“意思是,時夏跟你這麽久了,既然你也放不下她,不如公開吧!”秦成昊歪著頭思考了片刻,“你以前總說,害怕她受傷害,但她又不是小孩子,沒道理什麽都要你一個人扛著,你知道時夏的不安來自於哪嗎?是你保護她太好了,愛情是相互的,你不能剝奪她給予愛和回報愛的權利。”他聳了聳肩,“我是這樣想的。”

吃完飯下樓的時候,時夏已經回來等在大廳了,看見他,立馬迎了上去,把口罩和圍巾給他戴上,“我剛剛特意回房間拿的。”戴好後自己也扯了個口罩戴上,頭發散下來,遮住了大半張臉,“我覺得,我也快要紅了,現在到處都是的照片。”時夏自嘲地笑了笑,“太醜了,我都不忍心看。”

還是上大學那會兒的照片,做應援難免會露面,有時候和後援會的粉絲一起合影什麽的,現在都被人扒了出來。

他的粉絲還算是禮貌友好,大多會出來維護她,說如果小姐姐和哥哥真的是在戀愛,那也算是很勵志了,粉了他這麽多年,最終修成正果,也算是一曲佳話。

也有粉絲出來澄清,說時夏當初在後援會的時候,是個很負責很細心的小姑娘,說話做事都很得體,也招人喜歡。

但大概人紅是非多,有些人為了詆毀他,順便帶她也罵了,言語算是很難聽了。

時夏牽著周政爍的手,“我們從小街走,那邊兒近一點兒,也沒什麽人。”

他“嗯”了一聲,看著她圍巾帽子口罩全副武裝的樣子,忍不住說了一句,“時夏,我們公開好嗎?我會盡量保護你,不讓你受侵擾。”

時夏楞了一下,其實秦成昊有和她說過,其實澄清緋聞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否認,或者直接承認。

現在和前幾年的行情不一樣了,不是明星談個戀愛就會大規模脫粉的年代了,有些粉絲甚至操心愛豆的終生大事比操心自己的更甚。

“其實沒關系,我本來就宅,也不經常出門,不會有什麽太大影響。”時夏想了想,“不過,你不怕你的粉絲罵你沒眼光嗎?”

周政爍也有些楞,他一直以為時夏會抗拒暴露在大眾視野下的,她是個很喜歡躲在人群後的人,做編劇的時候,只負責寫稿,不喜歡交際,也不會吹牛,一直是不溫不火,她知道問題在哪裏,但是她習慣這樣的生活方式,不願意改變。寫的時候,也是只負責寫稿,不參加簽售,不露面,隱在網絡之後,只想安靜地造自己的夢。

或許是,他在自以為是了,自以為很了解她,但人畢竟是多變化的,有時候自個兒也不見得能完全了解自己,更何況是別人。

“我眼光,一向是好的。他們知道。”周政爍笑了笑,“你這算是,答應了嗎?”

時夏點點頭,“我都沒關系,看你方便了,你們圈子裏的事,我也不懂。”

“那就公開,我去和成昊打聲招呼。”

時夏點了點頭。

大約是天氣的緣故,商場竟然有些冷清,進去的時候,幾個百無聊賴的店員沖著兩個人禮貌地招呼了兩句,時夏點著頭應著,卻沒有要進去的意思,他問她,“有沒有什麽想買的?現在還早,可以逛一會兒。”

時夏笑了笑,“我負責買買買,你負責在後面刷卡那種嗎?”

他也笑了,“嗯。”

時夏不知道想到了什麽,捂著肚子大笑了起來,“好像霸道總裁啊!”

時夏也沒什麽想買的,主要還是覺得他腿還沒好,逛久了難免累。

周政爍去買了爆米花,時夏抱著,兩個人在外面坐了一會兒,然後就排隊進場了。

看電影的不多,三三兩兩零星坐著,還不到半數。

時夏和他的位置在最後面,燈光越往後越暗,時夏本身就近視,這下更看不清了,抓著他的胳膊,小心翼翼地走著。

好不容易坐下來,她才終於舒了一口氣。

時夏平常不喜歡戴眼鏡,覺得醜,隱形戴久了又不舒服,有時候索性模糊著,今天睡醒就出門了,隱形也沒戴,眼鏡也沒拿,不由懊惱了一句,“忘記戴……眼鏡了。”

話還沒說完,周政爍就把眼鏡架在了她的鼻梁上,“出門的時候順手帶的。”

時夏“哦”了一聲,笑了。

很老套的美食愛情片,因食生愛,吃吃吵吵,日子過得並不順遂,但所幸在兵荒馬亂的日子裏,還有那麽點兒溫情和浪漫在。

電影看到一半,時夏忽然起了身,話來不及說,直直沖出去,趴在洗手間的池子上吐了起來。

其實什麽都沒有,只吐出來一些酸水,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。

好不容易才緩過來,出去的時候,周政爍已經站在外面,蹙著眉,緊張地問她,“不舒服嗎?”

時夏搖搖頭,因為心虛,聲音很低,“沒事!”

“還是去趟醫院吧!”雖然是商量的語氣,可手已經搭上了她的手腕,打算帶她走,“讓醫生瞧一瞧。”

時夏知道自己怎麽了,忙拉了他一下,“不礙事,不用去醫院。”

他偏過頭,疑惑看她。

時夏扯了個笑,“真的,沒事的,我這麽大的人了,有事沒事還能感覺不出來嗎?”她牽著他的手往影廳去,“還沒看完呢,實在不舒服了我們再去也不遲。”

電影正到好笑的地方,看臺上一片笑聲,兩個人貓著腰回了自己的座位,坐下的時候,時夏趴在他耳邊問,“阿政,你覺得愛情是什麽?”

“怎麽突然問這個?”

時夏指了指電影裏的兩個人,“突然覺得,愛情就是互相折騰,或許分開了,他們能過得更好。”

周政爍想了想,“或許是。”這個問題,他最沒有資格回答,不過……“說句嚼爛的話,感情之事,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,別人又怎麽看得明白。”

時夏歪頭思考片刻,笑道:“也是。”

-緋聞24天-

接下來的幾天,都是下雪天,拍攝任務暫時停止了,平白多出來的空閑時間,反而沒事可做,周政爍專心養傷,時夏又開始寫稿子了。

編輯聽說後很是興奮,□□上敲她,“什麽題材?寫愛情嗎?還是散文?大綱給我瞧瞧。”

時夏突然想起自己從前寫劇本的時候,稿子推到制作人那裏,別人看都懶得看一眼,碰見熟人了,面上還能帶點兒笑意,委婉地跟你說,“劇本已經交上去評估了,再等等就有結果了。”結果呢,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場空,有時候明明說好敲定了,過兩天去問開機了沒有,得到的回答是暫時擱置,一擱置,就是無限期。後來習慣了,也不覺得失望。

沒想到後來心血來潮在網上寫點兒散文,倒是受了許多謬讚。

合作了幾年的編輯,也對她期望很高,每每有點兒想法,都能這樣興高采烈地和她討論著,直到稿子成型、修改、定稿,然後校對,排版,畫封面,下廠去印,再到上市,仿佛看著一個孩子出生,如果她是孩子的媽媽,那編輯就是助產士,即便難產的時候,也有編輯在後面頂著,溫柔鼓勵她,告訴她,不用怕。

現在想想,可能她本來就不合適做一個編劇。

性格不合適。

“日記體的,要看嗎?”時夏跟她解釋,“記錄了一些我和我男朋友之間相處的一些事。”

“看看看,要看。”編輯其實和時夏差不多大,剛接觸她的時候,也是剛畢業的小姑娘,這麽幾年過去了,業績做了上去,當上了組長,就是一點兒沒變,還是很容易開心和激動,跟個小女孩一樣。

時夏含著笑,“好,我整理一下發給你。”

全文九萬多字,時夏已經寫得差不多了。

時夏先發過去了三萬字,編輯很喜歡,又讓她把後面的發給她,“你不知道,現在讀者就喜歡這種磕糖的小甜餅,你看前兩天那檔戀愛真人秀的節目,多火啊!”

當天就敲定了出版協議,時夏去打印合同的時候,外面又下雪了,這場雪綿延了大半個月,還是沒有停的趨勢。

時夏拍了雪地一排自己的腳印,在公眾號上更了動態——《生如逆旅,誰不是行人,但得一人執手,便是淒風苦雨,也可作甘甜。》

作者有話要說: 明天還有一更。

大章節,看著會累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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